扬子江《天安门坦克人,你在哪里?》

一年一度,六四又来临了。这是一个被天安门烈士鲜血染红的日子。一想起来,就令人心情万分沉重。1989年六四,共产党血洗天安门广场,镇压全国各地大学生。虽然我没有参与六四,但耳闻目睹了六四事件。昔日点点滴滴历历在目,又浮现在了眼前。虽然时光飞逝了33年,但六四历史永远不会被我们忘记。

那是1989年春天,同事邻居亲朋好友个个如同获得了新生,个个精神振奋。大家一见面,就兴高采烈地议论着打倒贪官。从1976年抓捕四人帮以来,人们已经过了10多年的平静生活。现在大家的政治热情又暴涨起来了。那个时候,大家从毛时代饥肠辘辘的地狱里面才爬上来10来年,对昔日饥寒交迫的日子还记忆犹新,每个月工资都只有几十元人民币,人人脑袋里面装的是人人理应收入平等,岂容贪官利用职权、一夜之间暴富起来,故人人都非常仇恨贪官。学生大搞反贪官运动,深得民众拥护。

不过,权势者当然反对学生搞的反贪官运动了。单位召开了一个会议。会上,书记校长传达上级指示,严禁职工参加学生运动或去广场上看热闹,因为看热闹就是支持学生闹事,就是在助长学生的嚣张气焰。不过,有一位头年才分配来的年轻同事不顾当官的警告,独自一人,偷偷摸摸溜去了广场,观看了一天热闹。回来后,他告诉我,广场上挤满了几十所大学的学生,人山人海,旗帜林立,口号震天,气氛热烈。广场站满了学生,早已就挤不进去了。但市民们从四面八方纷纷涌进来,逐渐蔓延到广场周边的大街小巷。大批警察不让人们继续涌入,就抓起大街边的自行车,残暴地朝人群砸过去。那个年代人们出门都骑自行车。早来的人们就沿着大街边停放了一排排自行车。同事站在广场周边的路边人群中间,差点被警察砸到身上,赶紧逃之夭夭。他看到广场周边的高楼上也是观众,就挤出人群,一步步挪到外边,登上高楼楼顶,继续观看广场上的火热场面。

我们天天注意电视新闻,都很关心学生运动。大学生天天进驻市中心广场,与官员对话,大家都异常兴奋。可是,好景不长。一夜之间,风向突变了。电视播放的新闻从大学生反贪官突然变成了一小撮“反革命暴徒”焚烧军车、杀害解放军军人。看到如此残暴的场面,人人魂飞魄散。“反革命”“暴徒”这些提法,更是令人闻风丧胆。人人提心吊胆。对学生反贪官运动的热议嘎然而止。很快,大街小巷旅馆门口处处张贴着通缉令。布告上排列着一群“反革命暴徒”头像。

校园里有一位男生很奇特。他的后脑勺上有一块拳头大小的头皮,光秃秃如同灯泡,特别引入注目。如果天生就是秃头,应该全部秃吧?为什么他只秃了一块呢?他的同学就告诉我,六四时期,学生里面的头头组织大家,天天打着反贪大旗,一路喊着口号,步行去市中心广场。广场上有大批警察,是从外地临时调动来的。据说市区的警察对大学生下不了毒手。这批警察来自乡村边远地区,贫穷、没文化,从心底深处仇视大学生。首先,由于共产党的户口制度,他们站在省城人面前,自然感觉自卑、低人一等次。其次,他们是文盲,而大学生是“天之骄子”。在大学生面前,他们就更是低了两等。在出发到省城之前,他们开过动员大会,表态、下决心,去镇压大学生反革命。因此就活生生制造出了对大学生的无比仇恨,把面前的一个个大学生都视为他们的阶级敌人。警察个个手持电棍,凶神恶煞。他们很邪恶,窜到男生背后搞突然袭击。对着脑袋,痛下毒手,一阵猛打。看见女生,警察就盯住下体,狠命打击。实在是非常下流!那个男生的头皮细胞被警察电棍电流烧死了,头发脱落,就再也长不出来了,变成了一辈子的秃头,悲惨的六四纪念品。

与北京同步,全国各省城的学生广场运动也被镇压下去。紧随其后,另一场运动开始了,是校园运动,秋后算帐运动,如同老时代搞的清理右派运动。那个秃头男生自然不用提了。秃头,就是参加广场运动的如山铁证。校园里面阴风惨雨,空气中弥漫着不能言说的白色恐怖,深入血液中骨子里。下午学生们上完了课,理应放学了。但辅导员来了,宣布搞清查运动,学生不准离开,必须留下来,人人一个个挨着过关。大学里面每个班都有一个辅导员,一般都是留校的党团员毕业生。他们负责学生的清查运动,召开全班会议,宣读上级下发的审查学生的文件,鼓动学生互相检举、揭发,表扬先进学生。

全班分为几个小组。每个学生对全组人坦白自己在六四前后的言行举止,检讨、认罪。学生人人自危,唯恐身边的同学揭发自己还没有坦白交代出来的“罪行”。同学个个变成了特务,当面毫不留情揭发出来,你哪天干了什么,他当时又干了什么。谁是游行组织者,谁是参与者?谁哪天扛了什么大旗?喊了什么口号?人人互相作证,轮流过关。每个人参与六四的详细情况,都被记载入各人的档案里面,如影随形,跟随每个人一辈子。无论你想深造、提拔、调动工作等等等等,档案是你的第一关。

有一天,校园里面风闻一条消息,说路边那栋学生宿舍4楼有人跳楼了。听说他是一位毕业生,理应分配工作、离开学校、参加工作了。但由于他参与六四,被逼交代“罪行”。日日夜夜,连续交代了几个月,也说不清楚,无路可走,只有跳楼自杀、死路一条了。也许他是一位学生运动组织者?是否学校党委成立了专案小组,多人专门整他,不让他过关?大家都是传说这件事,无人评论片言只语,所以也就无法了解这位学生自杀的具体信息。不过,亲手处理这件大事的党委人事部门应该相当清楚。

我遇到过一位留学生,说她的爸爸就是89年毕业的。如同毛时代把知识分子流放到渺无人烟之地、饿死病死无数,邓时代也专门惩罚这届毕业生,故意把他们分配到偏远地区、条件特别差的乡镇,让这批大学生为参与六四运动付出了一辈子代价。他们尝到了共产党铁拳的滋味,恐怖渗入血液之中,从此不敢吱一声,再也不敢闹事了。她说她爸爸时时处处非常小心谨慎,对六四采取选择性遗忘,不愿触及他的六四经历。

一位老师说,她的一位同事的侄儿很惨。他在县城中学是个状元,名符其实的学霸,考到省城大学,也是89年的大学毕业生。由于参与六四学生运动,被大学分配到西藏的什么偏远之地。由于当地条件恶劣,加上高原反应而无法适应,他只得逃回老家。但户口和档案都在西藏,他无法找到一份工作,也就没有分文收入。他的家人在县上,也很穷,无法养活他。为了活着,他被逼走上了偷盗之路,然后被判刑,成了犯人。年轻人的前途和一生,就这样被活活葬送掉了。

初来澳洲之际,我在大学图书馆入口处,被一张巨幅图片吸引住了。为什么呢?上面的文字实在是太触目惊心了:“Tian An Men Massacre  ”。这是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大标题。我觉得很奇怪:天安门什么时候发生过大屠杀?我怎么不知道呢?人,都有好奇心。即使时间无限宝贵,我也得花上几分钟,把这张图片搞清楚。

我情不自禁,驻足门口,细细观看图片及说明。这一看,令我震惊万分。震惊之余,又深感气愤,气愤自己被共产党欺骗了这么多年!我恍然大悟了。我以前在中国看到的媒体新闻都是骗人的伪造的东西。8964学生运动,哪里是什么反革命暴徒焚烧军车、杀害解放军,而是解放军开着坦克,在市区大搞屠城运动,碾压并射死了上万大学生,广场血流成河,尸体成堆。

图书馆门口的这张图片由美联社摄影师杰夫.怀德纳拍摄。图片上的年轻男人(wang weilin王维林)被世人称为“坦克人(Tank Man)”。1989年6月5日在长安街上,他大义凛然,只身阻挡18辆59式坦克车队行进。面对杀人坦克阵,他毫无畏惧,把个人生死置之度外,独自以血肉之躯阻挡了前往广场杀人的坦克大队伍。

天安门出现坦克阵,超出了常人的想象力。坦克不是大规模杀人武器吗?坦克不是用来打击外国侵略者的吗?怎么坦克阵居然开到闹市区大街上广场上,杀害手无寸铁的年轻学生骨肉同胞?是谁想出来这个万分邪恶的主意?这种行为和恐怖分子开车碾压人群又有何区别?

每当电视里面出现北韩金三胖把他的新式武器拿出来耀武扬威,就令人深恶痛绝。现代人类早已进入了文明时代,而非原始丛林。人类应该和平相处,安居乐业。为什么金三胖还要公开炫耀杀人凶器,以大规模集体性杀人为荣耀?这根本就不是现代文化,而是原始禽兽文化。这种野兽文化,应该在全球杜绝。

联合国成立的宗旨是什么?是否应该首先保护弱势者的生命?联合国成员国是否应该提议并表决通过一条规定:禁止任何国家出动坦克等重型武器,杀害手无寸铁的老百姓。违法者就是战犯,统统押上国际法庭,审判、关押终生。

后来每逢六四,我都在澳洲电视媒体新闻里面看到这张熟悉的“坦克人”图片。这是一张全球闻名的近代历史经典照片。1998年4月美国《时代》杂志把这位“无名反抗者(The Unknown Rebel)”评选为20世纪最具影响力的100位人物之一。2003年《生活》杂志发行的《改变世界的100幅照片》中,也收录了这张20世纪标志性照片。

可是,世人心中一直有个疑问。这位六四英雄到底是谁?英雄现在到底在哪里?33年已经逝去,可是英雄的真实姓名和身份至今还没有获得确认。光天化日之下,他被几个人绑架了,就人间蒸发了,渺无音讯了。人类都要飞上火星了,难道连天安门广场上一个活生生的人的信息都不能搞个水落石出吗?岂非太可笑了?为了自由,为了正义,为了告慰六四英灵,世界上有权势有能力的人们是否应该做点什么呢?我相信,只要他们愿意去做,就一定能够做到。

自由灯塔照亮中国前程。人人心中向往自由女神。 广场精神永远心底保存,六四精神世世代代永存!

2022年4月30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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